班巴的哨声

清晨六点，体育场的塑胶跑道还凝着露水。班巴——那位永远穿着褪色运动衫的守夜人——刚完成最后一圈巡查。他停在百米起点处，从口袋里摸出枚旧哨子。这是他的仪式：每天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时，他总会吹响它，清越的哨音像把剪刀，“唰”地剪开沉睡的空气。

哨声里有种奇特的权威。晨跑者会下意识调整呼吸节奏，跳远区的少年会把起跳线再看一遍，就连看台上总打瞌睡的清洁工，也会挺直腰板。班巴自己可能没意识到，这声哨响成了整个体育场的心跳起搏器——不是命令，而是唤醒。唤醒肌肉记忆，唤醒胜负欲，唤醒某种比输赢更古老的东西：对自身极限的诚实叩问。

我曾问班巴为何坚持。他擦拭着哨子：“你看那撑杆跳的横杆。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，金属杆静静架在两米四的高度。“它不说话，但每个运动员都听得见。我的哨子……大概是想成为声音的横杆。”

这话让我怔住。原来体育场最动人的声音，未必是冲线时的欢呼或颁奖时的国歌，而可能是一道朴素的开场哨。它不保证胜利，只承诺起点；不裁决高低，只确认存在。就像班巴这个人，几乎被所有人忽略，却是整个运动场不可或缺的坐标原点。

此刻班巴又举起哨子，肺腑之气推动铜舌。新一天的较量尚未开始，但尊严已然到场——在每一个听见哨音的人挺直的脊柱里，微微发烫。